——原本是不想招惹他的。但……谁在年轻时，不曾冲动过？
——但幸好我冲动了。他现在是我的。
从清晨到黄昏，天边的太阳走了大半圈，再次缓缓地隐入地平线。
昏黄的余晖从窗外刺入，把屋中的一切都染得像是用了滤镜一般，柔和而安宁。
叶修靠在沙发上，手里握着方锐的手机，正笑着欣赏日落。
在不久之前，他打了个电话给叶秋，明明白白地告诉对方——是时候出柜了。
“你疯了？老头儿会打死你的。”叶秋说。
叶修笑着应道：“我找到那个人了。上次和你说的那个……我愿意相伴一生的人。”
片刻的沉默出现在电话的那端，之后，叶秋深深地呼了口气：“哦，所以你现在是准备给他一个名分？”
“嗯。”叶修点点头，窗外的阳光刺进来点缀在他的唇角，令他的笑颜绽放出无尽的光彩，“其实……他已经出柜了。”
叶秋难以置信地道：“为了你？！”
“为了我。”说完，叶修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。
似乎是受到了感染，叶秋的声音也跟着变得轻快：“那我还能说什么？祝你别被老头儿打得太惨？”
“你难道就看着他打我？”叶修问。
“……那你还指望着我跟他一起揍你啊？”
叶修当即笑骂道：“没良心！”
而后，一丝心照不宣的沉默出现在两人之中。他们并没有因此而紧张或情绪低落，反而像是放松了一般，享受着这份寂静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叶秋才开口道：“哥，别怕，有我。”
“……谢谢你。”
“呵，兄弟之间说什么谢啊？好歹成为了叶家大权在握的男人，这点主我还是能替你做的。”
“万一老头儿连你一块揍……”
“那就揍呗！咱俩是一起来到这个世界上的。从小一起长大，尽管路走得不同，但咱俩一生下来就是最亲密的人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。你是我哥，我永远都是你最可爱的弟弟。”
叶修被说得心头一热，但还是忍不住讨嫌地添了句：“要点脸吧，还最可爱的弟弟……”
叶秋反唇相讥：“我前面的原话其实是‘你永远是我那最不要脸的哥哥’。”
时光流逝，太阳的余晖终于消失。深蓝色的天幕上，一轮明月正在冉冉升起。无尽的星芒点缀在夜幕之上，与地上的万家灯火相映成趣。
叶修抱膝坐在沙发上，第一次对着这样的景色出了神。尚带着热意的风轻抚着他的发稍，令他的额头浸出了一层薄汗。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日落、月升、星辰争相辉映。
直到他听到了方锐的声音。
“叶修？”
他转过头去。客厅的灯在此刻被人点亮，光芒忽然洒下，令他忍不住微微眯起眼睛。于逆光之中，方锐大步走过来，抬手摸上了他的额头。
“不热啊？”方锐的手摸到了一脑门的汗。他赶紧俯身从茶几上抽出纸巾，一边给叶修擦汗，一边抱怨道：“好好的空调房不待，跑这儿来做什么？”
叶修忽地撑起身，紧紧地将他抱住。
“我跟我弟坦白了。”他停了一下，说，“我爸那关估计就没问题了。”
方锐听着有点感动，还有点蒙：“……真的？”
“我弟现在是当家的，我爸已经退居二线了。如果我弟弟全力保我，我爸也拿我俩没辙。”
“……真好！”方锐听着，忍不住感慨一句，“那还真是谢谢小舅子了！”
叶修将脑袋往后一仰，笑望着他道：“小舅子？”
这个时候，方锐就脱去了那一层温柔的外衣，开始全身心地耍无赖了：“难道你弟弟不是我的小舅子？”
“那你觉得，我该怎么称呼你爸妈？”
方锐继续装傻充愣：“还怎么叫啊？当然是公公婆婆啊！”
“所以我是嫁给你方家了？”叶修说罢，脸上不笑了，甚至有些严肃地盯着他。
方锐心里发虚，赶紧也跟着严肃起来：“当然不是！是你娶我。”说完，还站直了身体，一脸认真地说，“既然公公婆婆那边没问题了，不如现在我们先去吃个饭，然后商量一下该怎么软化我爸和我妈吧！”
他凑到叶修的眼前，嗲声嗲气地叫了句：“老公，你觉得呢？”
叶修原本就是想逗逗他，现在被他这么一打诨，更觉得有趣。他摇摇头，努力板着一张脸说：“不好。”
方锐不禁有些委屈：“那你说吧，怎么才好？”
叶修继续摇头：“怎么都不好。”
方锐：“……你现在是在耍脾气？”
叶修点点头，大方地承认了自己就是在无理取闹。
这份坦诚劲儿，惹得方锐都无言以对。
于是他俩你望着我，我看着你，头顶上飞过的东西也不知是草泥马还是黑乌鸦。总之，当这群“禽兽”飘过之后，方锐忽地一俯身，将叶修压在了沙发上。
“你做什么？”这变故来得太快，让叶修某个不可描述的地方都不由得微微发疼。
他只见方锐露齿一笑道：“我听人说，遇到你这样无理取闹的，只要操爽了就不闹了。”
闻言，叶修简直不知该问他“这话是从哪儿听来的”，还是问“你居然还有力气”，亦或是求饶道“我不闹了”。但以上三句话，他都没有机会说出口。方锐忽地俯身堵住了他的嘴，而下方某个炙热硬挺的东西正抵着他，生动地描述着何为“年轻气盛，血气方刚”。
然后，那天的夜宵，他俩是叫的外卖。
翌日，方锐乘飞机回了G市，叶修也订了当天下午回B市的机票。
临行前，魏琛偷偷摸摸地拿了瓶据说效果立竿见影的跌打药塞给叶修，嘿嘿地笑着道：“据说就算被打了个半身不遂，涂上去第二天也能下地走路。”
叶修瞥了他一眼：“就不能想点好的？”
魏琛：“有备无患嘛！我心里是希望它不要被用上的。”说完，从叶修手里夺过那瓶药，低头塞进了对方的行李箱里。他做完这一切还拍了拍箱子的外壳，惹得叶修忍不住轻笑一声：“老魏，你真像个老妈子！”
魏琛闻言一挑眉，瞬间又换上一副孺子不孝的表情：“滚吧，兔崽子，爷不伺候你了！”
话是这么说，叶修真要上飞机的时候，他忽地又用力地拥抱了一下对方。
“谢了，老叶。”魏琛哈哈地大笑道，“感谢你让老夫不负此生！”
叶修欣然回抱住了他，笑着说：“我也感谢你啊，老魏。”
魏琛：“祝你别被你爸打得太惨！”
叶修：“……你就不能想他不打我？”
魏琛笑着道：“老夫做不到啊！”
顿时，周围送别的人全是一阵哄笑。
在这一片笑声之中，叶修踏上了归途。
他很久都没有回过家了，不是不想，而是不愿自找麻烦。老头儿对他玩游戏的态度十年如一日——就是不同意，觉得没出息，丢脸。叶修每次回来，家里都是一阵鸡飞狗跳，还不如不回。
现在，为了方锐，也为了自己，他终于回到了这个阔别已久的家。
叶秋早就将他要回家的信息告知了叶家二老，并亲自开车来接他回家。
从机场到家的路变化很大，高楼鳞次栉比地排列着，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。好在临近家门，一切又仿佛回到了昨日，他曾经无数次放学经过的场景——山下的树木依旧生长得郁郁葱葱，蜿蜒的盘山路旁，依然每隔几米就种着一棵银杏。还有别墅区第一栋楼的墙外生长着的月季花丛，依旧开得花繁叶茂。
叶秋偶尔转头，都看到了叶修有些恍惚的表情。他忍不住嘴角微翘地道了一声：“哥，欢迎回家。”
叶修头靠在座椅上，随着车的前行而微晃。在这话之后，他也忍不住笑着“嗯”了一声。
“放心吧，我已经跟咱妈说了，肯定还是吓了一跳，但在我拿出科学论文来证明这真的不是一种病之后，她还是开明地接受了。”叶秋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叶修的肩膀，“所以，咱们现在是三对一。”
叶修闻言，忍不住转头看向他：“你当这是打架啊？人多的占优？”
叶秋：“相伴这么多年的老伴都被我给策反了，他一个人还能掀起什么浪啊！相信小弟，OK？”
“OK！”叶修点点头，重新将视线放在前路。在不远处，有一栋在小院里搭了三角梅花架，花架下又种了好几排番茄的房子，那就是他的家。他记得他上次回家的时候，那只喜欢待在花架下晒太阳的土狗一见着他，就摇臀摆尾地迎上来了。
可惜，它已经走了。
“想小点了？”叶秋忽地问道。
叶修：“想也没用。年龄到了，总有一别。”
“……呵，也是。”叶秋把车稳稳地停在铁门前，等着两扇铁门缓缓打开。接着，他垂下脑袋，下巴尖轻点着方向盘，用似是撒娇的语气道：“哥，什么时候买条狗回来吧。”
叶修低头轻笑：“别买了吧，哥上街给你捡一条。”
叶秋抬起头，将车驶入别墅之中。他说：“随便你，反正那狗代表你。”
——既然人不在，就弄条狗来睹物思人吧。
叶修懂了这个意思，但还是忍不住无语地道：“就不能换个代表？”
叶秋：“已经不错啦！你今天坦白了，估计在老头儿眼里，养你还不如养条狗呢！”
这话说得，真相得简直让人无言以对！
毕竟叶修好些年没有回过家了，他妈妈虽然能借着叶秋的脸揣测一下他近阶段的长相，最近这一年也能在报刊媒体上见到他的近貌，但到底比不上亲见啊！
叶修一进家门，身着旗袍的叶母就红着眼圈走了过来，眼里有离别多年的思念，复又相见的欣喜，还有一丝忧伤。
“妈！”叶修叫了一声，心里也有些激动。
谁知激动还没有持续几秒钟，脸上就挨了不轻不重的一巴掌。他愣住了，叶秋也跟着有些发怔。
“为什么这么多年，你一个字都没有说起过？”叶妈妈轻声问道。
叶修闻言又是一怔。好一会儿，他才微微垂首，收起惯常的嬉笑模样，恭敬答道：“不说，是因为当时还没有遇上对的人。”
叶妈妈哽咽了一瞬：“……现在遇见了？”
叶修微笑着点点头：“是。”停顿了片刻，他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低声道，“再没有比那个人更对的人了。”
叶妈妈眼神复杂地盯着他：“……这么肯定？”
“没法儿不肯定。”叶修笑了一声，眼神既显得无奈又似乎发着光，“他……就是他了！”
这话说得十分笃定，让听的人都明白其中的坚决。
但显然，这样的坚决并不是叶母想看到的。
可现在看到了，她却无力改变了，只能垂死挣扎地问：“那很早之前……就是上学的时候，你都没有喜欢过女孩子吗？”
叶修摇摇头，倾身上前环住她的肩膀：“这事儿，算我不好。”
叶母抿着唇，好一会儿又给了他不轻不重的一下：“说什么傻话？！你这是天生的，要怪也怪你爸！生男生女都在于他，这件事肯定也怪他！”
这话说得叶修哭笑不得，怎么还没开始坦白呢，就开始互相甩锅了呢？
他轻拍着叶母的后背，重回了嬉皮笑脸的不正经模样，左一个“咱妈睿智”，右一个“咱妈是文化人”，把叶母逗得郁闷一扫而空，嘴里只剩下“你个不正经的小兔崽子”之类的笑骂。
这时，叶家双胞胎才像是有了心灵感应一般，齐齐松了口气。
等到寒暄完了，叶修才凑到叶母耳边问道：“我爸呢？”
叶母往别墅二楼一努嘴：“书房里的。你好不容易回来了，他居然还想着要给你一个下马威？被我说了几句，现在正不高兴，生闷气了。”
叶修回身看了叶秋一眼，又转头看着叶母：“那我去看看他。”
方才还丢掉的担忧，现在又全部回来了。
叶母不自禁地抓住了叶修的胳膊，嘴巴张了张还是笑着道：“妈陪你去。”
叶修抬起手来拍了拍她的胳膊：“不用。我没准备现在就说。一回来就惹他生气，怕把他给气大发了。”说完又拍了拍叶母的胳膊，他回头给了叶秋一个眼神。
后者立刻会意地上前一步，凑到叶母旁边劝道：“妈，起码得让哥把行李收拾好啊，要不爸一生气，赶他出去的时候多方便啊！”
闻言，叶修刚迈出的腿险些一打滑。
他忽然就有些明白魏琛有时候会被他气得跳脚了。
---tbc---
不好意思，久等了！
